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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看望 美麗新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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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療養院的小花園裏, 謝飛松的旁邊,有些局促。

特定劇情已經結束。謝飛松最後也沒寫什麽罵人的小文章,省得事情再度沸沸揚揚起來, 只在朋友圈裏發了兩個字:“無語。”

然後照常來找你,偶爾送你回家。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這“無語”說的不是你, 那麽是說哪些人就很明顯了。

李佳佳借用網絡熱詞點評謝飛松:“沒有技巧, 全是感情。”

在風波慢慢過去的今天, 你來這裏看望謝秋盈,既是出於對這位女性的憐憫關心,也是因為謝飛松的請求。醫生建議讓謝秋盈見一些和聶時秋同齡的孩子, 但也建議,保險起見,先見幾個年歲相近的女孩,如果沒有太大反應,再到同齡男孩,等她慢慢做好心理建設,再讓她見到聶時秋。

所以謝飛松請來了你。

他看出你的緊張,對你道:“我今天跟老爺子說,如果他希望聶時秋能幫忙配合姑姑的治療, 就對他好一點,聶時秋又不是受虐狂。”

你一下被吸引註意力, 道:“你爺爺怎麽說?”

謝飛松至今回想起來,都不知道如何評價, 也不知道謝正德是心硬還是嘴硬。

謝正德聽他這麽說的時候, 目光從手裏的書移到他臉上,將眼鏡往下拉了一點,認真打量了他一會兒, 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和他有了兄弟情誼。”

謝飛松坦然道:“一直都沒有,現在也沒有,我只是想做個正常人。在謝家過去什麽都沒為他做的情況下,現在想求助於他,難道不該拿出一點誠意嗎?”

如果聶時秋記恨過往,他們正該如此補償,如果聶時秋不計前嫌,他們更應如此彌補。

謝正德道:“也許吧,但我沒想求助於他。他願意或者不願意,都是他和謝秋盈之間的事,我已經為她操心許多,遠遠超出我與她斷絕關系之後仍該做的那些,怎麽,現在連她與她孩子之間的事情都要讓我一並承擔?我有說過我要做什麽大善人嗎?”

謝飛松道:“可你讓他住進謝家。”

謝正德將眼鏡推回鼻梁高處,眼神落回書上,不再看向謝飛松:“嚴格來說,是你父親先做出承諾,把他帶進謝家,這是他和你父親之間的事。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你父親和聶時秋一起請出謝家,讓你父親帶著他另尋他處。”

謝飛松道:“你知道我不介意你把我父親趕出謝家的吧?”

所以這不算一個有力的威脅。

謝正德道:“那要試試看嗎?”

謝飛松抿抿嘴,到底妥協了。

他確實不介意謝意謙的去向,但他不想因此連累聶時秋,把本來就亂七八糟的事情變得更加混亂。

也不想讓你認為,他還是從前模樣。

謝飛松離開書房前,最後問了一句:“如果聶時秋選擇離開,姑姑的病也沒治好,你會後悔嗎?”

他真的很好奇謝正德到底在想什麽。

結果謝正德說:“後悔?你不如等我死後燒成灰裝進罐子裏了再問我。”

你可不覺得這句話代表的是“我會後悔”,可同樣的,以他脾氣大可直接說“我死了都不會後悔”,沒必要這樣委婉。

你突然真正明白固執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也許他也心軟、也後悔,但他永遠不會讓人知道,只會守著這些心情當作秘密,一直帶進他死後墳墓。

你突然覺得,人和人之間真的很覆雜。

也很讓人疲倦。

你很想靠在什麽人的身上休息一下。

而謝飛松看著你,好像不知不覺中就坐到離你更近的地方,近到你只要將頭一靠,就能靠在他的臂膀上。

你們倆個都沒有動。

“你們來啦?”

謝之遙遠遠看見你們,大聲招呼,朝你們快步走來。

你和謝飛松像觸電一樣,猛然分開,往兩邊坐了一些。可這種反應反倒讓實際上什麽都沒做的你們意識到一點什麽。

謝飛松看向你,只能看見你低頭時腦袋上那個發旋,看不見你的表情,也分不出你的喜怒。

謝之遙拍了拍謝飛松的肩,算是打過招呼,蹲下身看你,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你一下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擡起頭搖了搖,道:“沒什麽,我們現在過去嗎?”

謝之遙起身,笑著牽過你的手,拉著你站起來,道:“嗯,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你跟在謝之遙身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謝飛松,謝飛松才跟著走了兩步,謝之遙就阻止了他。

謝秋盈還不能見他這個年歲的男孩。

你握著謝之遙的手緊了緊。

謝之遙挑挑眉,沒想到有一天謝飛松也能成為給別人帶去安全感的人。

她不想驚動你們這些害羞的少年少女,什麽也沒說,將這個小發現藏在了心裏。

謝之遙帶你來到你和聶時秋上次見過的那個閱覽室,只不過這一次不是隔著玻璃,而是親身走進去。

“姑姑,這是我的朋友。”

謝之遙一向洪亮的聲音在面對謝秋盈時都變低了。

連帶著你的聲音都跟著變輕變柔:“阿姨好,我叫陳方圓。”

謝秋盈從書裏擡頭,好奇地打量你,面上帶笑:“快坐。”

謝之遙帶著你在謝秋盈對面坐下,你們慢慢聊起天。

真正面對面地去看謝秋盈,除去那些玻璃、光線和距離的模糊,你才發現謝秋盈的身體狀況比先前看到的更憔悴,只有那種神態還是自然的、舒展的。

可你很快又想起這是哪裏,她為什麽待在這裏,於是那種舒心自然的表情又好像因為太過健康而讓人忍不住疑心微微病態。

謝秋盈很清晰地知道她在接受治療,也不抵觸和你們聊起她的病情。

但你始終記得進來之前,謝之遙告訴你:“不要聊她沒主動開口說起的話題。”

誰都不知道哪個詞語會是開關。

於是你認真地聽,偶爾地聊。

你發現,“父母”和“孩子”是謝秋盈永遠不會開口提起的話。她養的一貓一狗,對她來說並不僅僅是寵物,可也不被她當作兒女,而是看作弟弟妹妹。

當她說“妹妹”時,是說那只因為前肢殘疾而被拋棄的拉布拉多,當她說“弟弟”時,是說那只因為品相不好而無人領養的三花。

她興致勃勃地談起他們,又因為想念而意興闌珊。寵物托運並不是一件百分百安全的事,謝秋盈和丈夫商量許久,最終將它們托付給了極為親近的朋友。

比起不能彼此陪伴,他們更害怕永遠失去它們。

她好像已經忘了聶時秋。

可如果真是這樣,她根本不會發病,也根本不可能回到這個帶給她許多傷痛的地方。

你看向謝之遙,謝之遙不易察覺地朝你搖搖頭,你沒有再表現出來。

謝秋盈說到高興的時候,還有些手舞足蹈,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肘和半截消瘦的上臂。

上邊有很多傷痕,有的破皮沒多久,暗紅色剛剛幹涸。有的正在愈合,長出一片並不美觀的增生組織。還有的已經脫落硬痂,只留下新生皮膚格格不入的輕粉。

這些傷口看起來不像被某種特定銳器劃出,更像是……人的指甲。

你無法遏制自己心中驚濤巨浪。

謝秋盈在袖子滑落一瞬就察覺異樣,雙手一下放下,緊緊握住自己雙臂,將頭低下,整個身子不停顫抖。

她蒼白著擡起臉,瞪大的眼睛嵌在凹陷的眼窩裏,看起來有些嚇人的微凸,她嘗試對你們笑,斷斷續續地說:“我……不太舒服……我想……我想先去休息了……很高興認識你……方圓……”

她想了一會兒你的名字,最終還是想起來了。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不停哆嗦著,無頭蒼蠅一樣望著四周,想要離開。

謝之遙想要扶她,卻被她猛地避開。

她害怕別人碰到她。

謝之遙看著謝秋盈驚恐的眼神,動作慢慢僵硬,心裏有些難過。

一旁護工熟練應對,慢慢引著謝秋盈從閱覽室的另一頭離開。

你看著她,哪怕並不真正了解她的病情,也好像隱隱約約摸到一點門邊。她正全身心地為自己構建一場正常的生活,一旦哪裏破敗露餡,整個虛假生活就會跟著一起崩塌。

這已經是她潛意識裏的習慣了。

哪怕她知道自己生病,也想為自己治病,可這並不妨礙她繼續發病。

在這一刻,你突然意識到,哪怕你曾遠遠見她,從不同人口中聽過她的故事,甚至在她遭受暴力時身處現場,可因為你從未和她交流,從未聽她說話,她在你心中更像一個令人同情憐憫的符號。

直到此時,你看過她憔悴的眼睛,撫過她嶙峋的手骨,見到她是如何盡力避免在你們跟前失控,你才知道,有些傷害從未真正過去,只是被她一層又一層地埋了起來。

在你們看不見的美麗新生之下,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被噩夢拽下深淵。

謝之遙帶你從閱覽室的大門離開,門口的長椅上剛剛還沒有人,現在卻坐著謝秋盈的丈夫。

他半彎著背坐在那裏,右手撐著頭,遮住上半張臉,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聽到聲音,一下拿起左手邊的花束站起來,渾身挺直,好像不曾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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